梨園風雲50年 - 2008年4月20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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增字幕記
《紫釵記》為唐滌生先生為仙鳳鳴劇團編撰的戲寶，寫成及首演於1957年，及後於1959年拍成為電影，到1966年，由娛樂唱片公司出版，仙鳳鳴劇團原班老倌演唱的全劇唱片面世。
有幸親身欣賞過仙鳳鳴劇團演出此劇的觀眾，今天恐怕已所剩無幾，後一輩的粵劇愛好者，只能從僅存的影音與文字紀錄去管中窺豹，追尋仙鳳鳴與唐先生的輝煌藝術成就。
自首演起，由於唐先生與白雪仙對不斷改進的執著，劇本每次演出都有改動，尤其是電影版，因遷就電影的長度與節奏，唐先生便親自操刀作大幅改編。電影拍成的同年，唐先生不幸因病逝世。
公開完整的《紫釵記》劇本文字本，最早可能是1966年的全劇套裝唱片所附的唱詞口古本，其中説明是由「葉紹德負責詞曲整理工作」，並錄有一段短文：「本公司為滿足聽眾需求起見，在唱詞中須要略為整理。一自原著人唐滌生先生逝世後，藝園痛失良才，而葉君對寫作嚴謹，愛研古代戲曲，尤對唐滌生作品有深切認識及愛好，由葉君執筆整理，亦深慶得人也」。
1987年，葉紹德先生編撰了 《唐滌生戲曲欣賞》的第二冊，介紹及導賞《紫釵記》與《蝶影紅梨記》，並附有全套「原装劇本」，基本跟隨了唱片本，普遍被認定為是此劇的權威的文字本（《葉版》）。
葉先生在此書〈後記〉寫下：「…及至一九六六年灌錄唱片，白雪仙叫我著手整理，她恐怕我力有不逮，情商兩位飽學之士，幫我增刪潤飾，使我上了寶貴的一課。那兩位飽學之士在唱片內修飾了很多佳句 … 多了這些佳句，使劇本錦上添花。不過有些原有比改了的還好些 … 至今雛鳳演本，採回原本。任白對劇本認真，教導嚴謹，雛鳳有成，端賴名師與名劇。」
可見劇本在唐先生之後，在白雪仙為首的仙鳳鳴團隊的監督推動下，仍不斷演變，精益求精，不但向前改善，而屢屢更見到再改回原本，直至最近龍劍笙牽頭的重演，亦不乏「復原」的痕跡。
《葉版》已絕版多時，到2016年再版時，由張敏慧從新校訂及註釋，在〈校訂者言〉裏，張女士寫道：「… 經典名劇，通過各種藝術載體呈現的形態，流播甚廣。然而，演出流行本及演唱本與原創文字本，總有分別，有些地方更漸漸偏離原創意念 …」，故此版除了保留《葉版》的基本結構（但兩版分場有所不同）及葉先生的文章外，劇本文字則改為引入1957年首演時最原始的「泥印」開山初本，以期還原此劇的本來面目（《張版》）。
吳仟峰與尹飛燕這段演出，大致跟隨了《葉版》，但為了增加欣賞趣味，這裏配上的字幕，則加入了《張版》的劇本文字。兩者如有不同，字幕會將《葉版》唱詞置於圓括弧（）內，《張版》文字則置於方括弧內〔〕。
抱讀《張版》，獲益良多，就此段古曲〈潯陽夜月〉譜寫的唱詞尚有數點可記：
一、在《葉版》裏，「你又可知新人髻上釵，會向舊人心上刺」兩句白，是放在「… 買來耀吓威風」之後，但在《張版》裏，則是放在「… 今非昔比」與「我想那盧家小姐 …」之間。個人覺得，《葉版》的改動較好。
二、在《葉版》裏，「浣紗 … 待我重新插戴」之後有首生旦對白的七絕「飄香雲鬢玉釵風，人面燭光相映紅，別後容華今始見，豈無膏沐為誰容」，而在《張版》，七絕原為「羸羸弱質不勝風，只怕歸鴻棄落紅，士酬知己唯一死，女為悅己再添容」。前者甜蜜温馨，後者壯烈悲情，各有千秋，而明顯地，仙姐較喜歡前者。
三、《葉版》與《張版》皆用上「柳底間有摺摺薰風」，《張版》有附註認為疑是「習習薰風」的誤寫，而坊間有唱詞用上「颯颯薰風」則明顯有誤。
四、至於「今宵壓髻有紫釵用」，據《張版》註解，在給演員的唱詞本與給樂師的工尺本兩份「泥印」本上，分別寫上了「今宵壓髻有紫釵用」及「今朝壓髻有紫釵用」，《張版》最終採用了演員唱詞本作「今宵」而非「今朝」。
五、在《張版》裏，此段對手戲到「病喘花間怕君見病容」已完結，只餘〈潯陽夜月〉樂韻為尾聲，「伏望捧心有病為郎減 … 雙影笑擁不語中」一段非在原劇本內，龍劍笙近年的重演亦將此段刪去。(1959及1977年分別由仙鳳鳴與雛鳳鳴演出的兩套《紫釵記》電影，這段對手戲更到「… 待我重新插戴」就已經停止。) 雖然以「不語中」結尾來回應開始時的「未語中」確是神來之筆，但此段加上的唱詞，似乎重複了前第二點提到的七絕詩，況且夫妻兩重會釋嫌後，雖有片刻的平靜歡愉，但仍可見前路艱難，個人覺得太纏綿浪漫未必適宜，反而將戲懸在「怕君見病容」的哀傷氣氛而結，可能會更好地令觀眾聚焦在兩人未來命運，引頸以盼之後的劇情發展。
六、據《張版》考證，葉先生所説為劇本修飾的「兩位飽學之士」，應為陳襄陵先生與高福永先生，他們共用之筆名為「御香梵山」。
七、起〈潯陽夜月〉之前小玉的一段典雅獨白「妾為女子 … 今當永訣矣」是出自唐代傳奇《霍小玉傳》的原句，明代傑出戲劇家湯顯祖將其改編為《紫釵記》（是為其代表作《臨川四夢》之首，餘三夢為《牡丹亭》、《南柯記》、《邯鄲記》），亦直接將此段極有戲劇感的文字引入為介口。唐滌生又在湯劇的基礎上，改編為粵劇《紫釵記》，大概亦覺得這段文字對劍合釵圓的劇力不可或缺，將之全文照搬。試看這一大段韻白，痛快淋漓，將小玉三年離愁別恨、抱病一身、奄奄一息的悽苦怨憤，發揮盡致，亦十分適合戲曲的表演，小玉的聲調由低至高，層層推進，一句一句趨快，至最後唸到「永訣矣」之時昏倒在十郎懷中，悽厲無比，震撼人心。
這段對手戲，旋律動聽，曲詞典雅，深刻地道出兩主角的困境、折騰、無奈、深情與忠貞，劇力萬鈞，深受歡迎，成為演出不斷的折子戲。由吳、尹兩位演出的這段片更是此頻道點擊甚高的其中之一，久而不衰，亦是自己最喜愛的《劍合釵圓》演出，兩位老倌唱、做都超水準，台上調度出色，節奏沒有其他的演出那麼快，更能迎合戲中的氣氛，有利於演員更深入的發揮，不可多得，百聽不厭。
Rodney
2020年4月
21 авг 2024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