躺平一年，去學習憑感覺生活
躺平不工作的一年，感覺時間似乎停了下來。身邊的人們，總在忙著各式各樣的事情，而我，只是在家做做飯，出門到戶外練練瑜伽，偶爾去夜市吃碗豆花，或者去看一場電影。通訊軟體裡面不再有工作相關的訊息。連今天是星期幾，我也常常忘記。
這種生活當然很爽，但同時也很可怕。因為你要割捨掉你熟悉的社會身分，回到一種更真空的狀態。你不再是某一種職業，某一種技能。你只是住在那棟房子裡的那個人。從前每天都有互動的人，如今都像過去生中影子般的存在。有時候，你甚至會覺得自己像一個幽靈，和身邊的人活在不同的維度裡。
當我一個人走在路上的時候，才明白，為何這麼多人寧願繼續做自己不喜歡的工作，繼續待在一段看不到未來的關係裡，也不願意離開。因為自由是可怕的。失去原本的身分與連結，是難以忍受的。
這一年多以來，我曾經想過，是不是該回頭，回到過去的生活。畢竟，我是真的喜愛我從前的工作的。大學還沒畢業，我就開始教瑜伽了。當我每次看著人們躺在墊子上大休息時，聽著他們的呼吸聲，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動。這種感動只有我的內心和上天才知道。那是一種和其他生命共享此刻的寧靜的感動。我沒有在別的工作中找到這種感覺。也是這種感覺，讓我堅持做著這份工作。
但是，我還是放棄了。去年五月，我和長久以來的客戶宣佈：我不做了。於是，家裡的東西能賣的賣，能送的送。推著兩個大大的行李箱，我便離開了澳門。
我對外宣稱的理由是：我有其他的人生規劃。但其實，我根本沒有什麼規劃。那個時候，我甚至連接下來要去哪裡落腳我都不知道。我只是厭倦了活在規劃當中。什麼時候起床，什麼時候吃飯，35歲要存到多少錢，40歲這樣，50歲那樣，死的時候骨灰要撒在哪裡⋯⋯我從小就活在這些規劃當中，一眼就可以看得到未來。但那個未來，不是我要的。
聽起來真弔詭，明明做著自己喜歡的工作，卻不是自己想要的未來。怎麼會這樣？過去的我也想不通，所以哪怕理智上還是想做好我的工作，身體上卻在不斷抵抗--晚上賴著不睡覺，睡了也睡不好，早上又很難爬起來，強撐著精神見人，強撐著熬過每一天。
如今一年多後，我跳出原本的環境，回過頭來看自己，才明白當時的自己多一點。其實，原來自己一直活在恐懼當中。我一直很想探索許多不同的人生方向。但我不敢。我怕失敗，怕失望，怕用盡力氣，結果只是鬧笑話。所以，我又在心裡不斷勸服我自己：不要去想那些了。就好好地當你的瑜伽老師就好了。你看，你教得不錯，客戶也喜歡你，你也喜歡這份工作。為什麼還要冒險去做不確定的事呢？
但是心，是騙不了人的。如果你過的生活真的是你想過的，你不會每天都過得這麼抗拒。你應該是會很期待每天的到來，不是嗎？你的舒適圈，如果真的那麼舒適，你是不會想要離開的。但如果你總是看向窗外，幻想著離開，幻想著換一種生活方式，那說明你的舒適圈，其實沒有那麼舒適。
這一年多以來，我一直在練習一種我從來沒有練習過的技能--憑感覺生活。感覺一下，此時此刻，我的身體想要吃什麼樣的食物？做什麼樣的動作？待在什麼樣的空間裡？和什麼樣的人互動？想要體驗什麼樣的經歷？沒有應不應該，沒有對與錯，只有我想要怎樣。只要我能承擔得起，我都會去試試看。
我人生中從來沒有這樣機會，可以如此放心大膽地憑感覺生活。我憑感覺來到池上這個地方住了下來，憑感覺去嘗試了音樂表演、時裝表演、占星教學、市集擺攤這些我從前一直很想做卻又不敢做的事情。我當然有失敗、失望，用盡力氣但是最後鬧笑話。但是這些經驗，比起什麼都不做，實在太值得了。
沒有人能保證我現在的生活方式能走多久，最後會怎樣。但無論如何，我終於學會了相信自己的感覺，而不是欺騙自己。能夠做到這一點，我真的很感激。如果我的靈魂可以出竅，我希望，可以穿越時空，回到過去每一次我絕望灰心的時候，看著我黯淡無光的瞳孔，然後告訴我自己：
Babe, it’s okay.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。請相信你自己。
15 окт 2024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