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#MM #700萬種生活 // 留遺書輕生後捐80萬 28歲末期胃癌患者的自白 確診後跟女友訂婚 大學同學憶病床邊過「最後一夜」寫Rap送好友記告別派對 Ivy so、英超球星拍片打氣
「我正在學習如何在「明天不一定更好」的情況下珍惜明天。相比起一個永遠正面的人，也許這社會更需要一個接受軟弱但繼續前行的人。」28歲的Gabriel兩年前確診患上末期胃癌，去年十月他留下遺書輕生獲救後，在公開的IG上留下一篇自白，首次開腔講述患癌及抑鬱症的心路歷程。
去年10月，網上一夜廣傳著他的新聞：年輕有為I-banker、年輕末期癌症病人、捐出80萬善款；他失蹤自殺的那一天，網民轉發著尋人啟事，為這素未謀面的年輕人集氣。「我知道分享此事一定令很多人失望，因為我不是大家想像般堅強，不是一個勇敢的『抗癌勇士』。」他在網誌上這樣寫。「輕生後獲救後，我才慢慢真正接受病人的身份。」他說話氣若浮絲，但面色尚算精神。第一次跟Gabriel見面是在他的家，他打開櫥櫃吃了顆精神科藥物，每次要社交或費氣力跟別人交談，他也會先吃藥，好讓自己不易累。
Gabriel在2022年發現自己患病，當初病徵只是有點胃氣，吃東西很易滯，嘴饞的他不以為意。，「之前試過在長洲一口氣吃了六顆芒果糯米糍，以為因為這樣吃滯了。」反而是讀醫科的未婚妻叫他做胃鏡，懷著「不會有問題」的輕鬆心情做檢查，竟發現胃部有腫瘤。「我一向是很理性的人，知道消息的那一刻，其實都馬上接受了這個事實，但我想情緒上至今在未能完全梳理，比較擔心的是身邊的人多於自己，整個過程好像拍電視劇一樣。」
當時只有26歲的Gabriel，果斷決定接受一連串療程，化療成功令腫瘤縮小，再去做切除胃部手術，肝的小點腫瘤都消失了，然而化療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疲勞和痛苦，身體總是倦怠無力，吃甚麼吐甚麼，飲水都作嘔，食物都變成腥臭的味道，連坐著看劇聽歌的力氣都沒有。「好像精神脫離了肉體，終於明白什麼是渡日如年，覺得自己像廢人甚麼都做不了是最痛苦的。」
正當他以為辛苦捱過一仗，幾個月後又發現肝有另一顆腫瘤，由人間重返地獄，「那時很灰，化療非常痛苦，但無奈地不做就一定死，所以都盡力治療。可惜是23年4月發現已擴散，肝臟有超過十顆腫瘤，這時候確定是治不了，醫生說我壽命只有三至六個月。」
醫生的死亡宣判令他突然進入了危機模式，來不及難過絕望，只想著有甚麼可以為身邊的人做。朋友未婚妻口中善解人意、處處為人著想的他，頻繁地到處去買小禮物給朋友家人和伴侶，辦了個派對邀請所有最好的朋友作「告別式」，然後飛去英國跟已移民的家人團聚。Gabriel亦決定不再做任何治療，選擇回家休養，倒數餘下日子。
「以前都知道他樂觀搞笑，但我想不到樂觀的程度可以這麼大。他打給我們講患病消息時，已經幫我們想好我們會擔心甚麼，主動搞Party，讓我們記得一起玩樂的開心日子。朋友笑著回憶這大半年Gabriel為他們做的事，說他無論是告知這消息，還是出來gathering，都沒有任何情緒或者負能量，還要馬上manage朋友的情緒，「為甚麼有人可以這麼貼心，真係癲癲哋！。」
大學時Gabriel已很活躍，做社長、上莊、去美國交流，讀社會科學的他尤其關心環保及社會議題，所以一畢業他就跟大學同學創業搞Started-up，試過做做紙飲管的批發，及眾籌做可以摺的環保飯盒，莊友寫的「打氣歌」中這樣形容他：「慳過嘅膠樽可以起埋樓，講環保講回收講埋呢個地球，個地球有你個未來就好意頭。」
後來Gabriel轉入節奏快又有挑戰性的I-Bank工作，當以為一切順風順水時，突然收到患癌惡耗，由充實生活變得天天出入醫院，「自己奴性很重，很喜歡工作，一直只想快點打敗病就可以回去上班，但要經常出入醫院化療，在家裡休息，人生頓時沒有意義。」患病以來 Gabriel一直沒意識到自己有情緒問題，理性上積極抗癌，情感上他一直接受不了病人這身份，當時他不自知，自己患上嚴重抑鬱。「既然你說我三至六個月，當時覺得捱到六個月就不捱下去了，精神和身體折磨令到壓力爆煲，所以決定輕生。」
未婚妻Christine回憶他失蹤的那天，回家後發現他的遺書，電腦也不見了，情緒崩潰了五秒，就立即收拾心情報警及通知朋友，Christine循著線索估計他應該去了酒店，大家就幫忙打給全香港酒店，最後成功找到他，但那時是命懸一線，醫生需打強心針拯救。「我記得那時好矛盾，到底要不要找他，特別他是一個很有準備和計劃的人，找他是否不尊重他的意願。」朋友Kathy憶起當天的心理掙扎，「我記得有朋友跟我說，只要一直電話Text跟他說話，如果他突然見到電話，想有人傾訴時起碼知你存在，你不需要鼓勵或阻止他做任何事，總之就是陪伴。」
Gabriel最後獲救，但情況並不樂觀，醫生喚了家人朋友齊集床邊，叫大家有心理準備那是最後一夜。重返人間清醒的一刻，Gabriel第一件事做的是錄了音給朋友，就他們做得很好，沒有怪責和埋怨大家。「這段錄音一聽到立即哭出來，實在太瘋狂，這人剛剛輕生獲救醒了，訊息所說的都是在安慰大家，他真的是瘋子。」
而令人印象深刻和多了人認識Gabriel的契機，就是他在生死攸關的狀態下捐了80萬予兒童癌病基金，朋友為他開了個公開的IG帳戶，寫了個帖文，當晚就在網上鋪天蓋地地傳開去。「醫生說他可能挺不過那一晚，我們很想在他離世前，讓他知道很多人看到你做這件好事。」那天下午一班大學同學坐在醫院飯堂，你一言我一句，分工合作 一起打了IG帖文那段文字，就像以前上莊要出的文書檔案。
那夜他們齊集床邊，又笑又喊，邊自拍邊看著仍「生勾勾」的Gabriel在病床上喝天仁茗茶，歡笑交集著眼淚，就像一場最悲傷但最快樂的告別。「那一晚覺得即使真的要跟你告別，但之前每個相處的時刻，他做過的每件事或者我們相處的所有東西，都沒甚麼遺憾或者很後悔，很感恩大家一起長大時，有這些陪伴的回憶。」
Gabriel出院後開始看心理醫生，在他鼓勵下，以往很少用社交媒體的他，開始在朋友幫忙開的IG上分享自己經歷和日常生活，愛畫公仔的他不時分享小作品，和發起一些籌款計劃，「希望盡我一點能力，去幫助面對不同困難的人。」朋友驚訝往日總是不願提起自己辛苦經歷的他，願意公開分享自己的軟弱。「我想轉捩點是輕生。以前感覺上人生好像是不停的馬拉松，現在反而最想完成的事，是可以很平靜地過每一天，未必要完成很多事或得到很多關注，對我來說最難的東西，反而是回歸最微小和平凡的生活。」
總是靜靜陪伴Gabriel靜心養病的Christine，二人拍拖五年，本身從事藥劑師的她轉讀醫科後，更能利用專業知識幫助男友，身體力行地作出身體及心理支援，亦讓Christine排解不少無力感。「我又不會覺得自己特別辛苦，每人的生命都有很多挫折和困難，這個是我的困難，我不覺得我有特別做些甚麼去熬過。我想兩年中最難過的一刻是發現他留在家中的遺書。他本身很熱愛生命，我知道他一定是經歷過很大的痛苦才這樣做。」
Gabriel確診後跟Christine說，如果對方要離開也是明白的，但她決定陪他走到最後，更主動提出訂婚作為一個紀念，「正正是因為是這個人，無論看到他預期有多差都好，我都真的很想跟他在一起，他是我見過最善良和真誠的人。」
「這陣子我也經常胃痛，但他不斷去想方法怎麼令我舒服一點，反教我吃哪種藥；我說吞維他命覺得很大顆，他不斷上網找小顆的維他命買給我，他自己都不是很舒服的階段，其實他都是很在意別人。」
二人如常地到海邊散步，去超市買餸，回家煮飯，在Gabriel狀態好一點的日子，就能出遠門遊玩一下，日子簡單平凡，每個當下都細水長流。「我記得以前經常跟他說：你一定要讓我先死，因為我接受不了孤獨一個人生活，沒想過原來最後可能是他先走。我有大概想像一下，如果有天我牽不了這隻手，抱不住他那會怎麼樣，我想是真的會很想念他。」
而Gabriel對未婚妻最大的改變，是令她立志成為一名腫瘤科的醫生。「因為我覺得我看見他的絕望，我也想陪伴這些病人，即使他遲一點不在了，我都希望他教會我的這件事，讓我能幫到其他人。」
策劃：Phoebe王秋婷
拍攝：黎安敏、張志孟
剪接：黎安敏
監製：甄俊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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